周一中午在学校食堂,和老书记共进午餐。
她说整个周末都在奔波,高铁、计程车,辗转到了南京毗邻镇江的一个小镇,找到一位老中医的后代,让他给四五岁的小外孙把脉,找到皮肤过敏、性情暴躁的症结。回来后,哄着小外孙喝药,再把汤底一点一滴地涂抹在患处。她心疼得巴不得这痒痒长在自己身上。我听着,想起了我的外婆。
打从我记事起,就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。哪怕我家就在一门之隔的隔壁,我也不“越雷池半步”。放学回来,书包往外婆的桌上一放,就写作业了。
我自小有气喘的毛病,不能吹风,不能淋雨,不能和小伙伴下水摸鱼,不能结伴上树摘桑葚。反正,我跟他们不一样,是温室里的花朵,外婆把我看得很紧。
即使这样,半夜里还是咳了,咳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外婆把爸爸叫醒了,让他驮着我们去耿医师家。外婆用毛毯把我裹得严严实实,抱着我,坐上爸爸的后车把,摸黑上路了。我记得河边的路,坑坑洼洼,凹凸不平。有几回,把外婆颠下了车。每当我咳嗽的时候,外婆就拍打我的背。去耿医师家,要翻过一座高桥,爸爸下车推行,外婆把我放车墩上,在后面推。
耿医师,很和善。他似乎对我家的情况很熟悉,对我的病情也很了解。半夜打扰,丝毫没有愠怒。他熟练地在我屁股上戳了一针,在我的肺部按上一贴膏药,我们就平安无事地回家了。
到我上初中的时候,一遇到冷风,还要忍不住咳几下,我母亲就着急了:在身体发育阶段,这毛病还治不了的话,要留根了。她打听到中医院的艾灸,疗效不错,就下决心带我去看。正值酷暑的夏季,一屋子的男男女女,那时候的医院条件很差,没有专门的排风,艾条燃烧的烟雾熏得人差点窒息。一年一个疗程,一次三个点。我的后背至今留有九个疤痕,我母亲是有远见的,说女孩子爱美,咽喉下方的那个穴位就不做了。我记得,那时背上先是热乎乎的,后面是火辣辣的。最后贴上黑乎乎的药膏就回去了。然后拼命地吃鱼,我妈说,让它发出来,把体内的热毒吸出来。如是,三年,真的就痊愈了。
我上师范的时候,天天跑步,我远离了咳嗽。
东宅和我一样做艾灸的小娟,还是咳咳啼啼的,我妈惋惜地说,大人照顾得不够细致呀,长根了。
儿子十个月的那个春节,我们是在医院度过的。也许是早断奶的缘故,免疫力不强,寒假回爷爷奶奶家,自行车两小时长途跋涉,受寒了,上吐下泻,把我们吓坏了。除夕熬了一晚上,天一亮,我们两口子把孩子裹得密不透风,心急火燎地赶往医院。孩子都快要脱水了,医生说要挂水。我眼睁睁地看着粗壮的针尖在儿子细嫩的额头寻找血管,好不容易回血了,毛细血管开裂了,换一个地方,再戳一针。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。
我想此刻,所有的父母,都在心里默默地虔诚地祈祷:愿我的孩子快快强壮起来,如果有什么罪愆,就惩罚我吧。(陈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