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录电影《里斯本丸沉没》作为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first film(首场放映),今天上午10时与观众正式见面。
在这部电影之前,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“里斯本丸号”,不知道那段已经沉没海底太久的历史,更不知道这艘日本舰船上载着828名英国战俘的尸体,一起沉没在浙江舟山东极岛附近海域。
观看电影之前,片方给每位观众发放了一枚徽章,上面印有电影的海报,海报上用红色印着一组数据:30°13'44.42"n 122°45'31.14"e。或许,走出放映厅的时候,我们仍无法清楚地默背出这组数据北纬30度、东经 122度之后的细节,但我们知道这是里斯本丸号沉没的地方,它距离东极岛最近的距离仅有两公里,我们跟随镜头一起度过了里斯本丸号在1942年所历经的那个寒夜,我们记住了那段历史。
纪实
《里斯本丸沉没》并不是一部花哨的纪录片,它近乎是平铺直叙的——影片的导演、制片人,也是故事的主要讲述者方励2013年在东极岛拍摄电影《后会无期》时,从舟山渔民口中听闻“里斯本丸”事件——1942年10月,押送1816名盟军战俘的日军武装运输船“里斯本丸”号从中国香港前往日本,由于日军违反《日内瓦公约》,未悬挂任何运送战俘的旗帜或标志,该日本武装运输船在舟山东极岛海域被美军潜艇鱼雷击中。沉船时刻,盟军战俘跳海逃生遭遇日军扫射屠杀,舟山渔民冒死进场营救。方励深受震撼,无法释怀。除了是一名电影工作者,参与过《乘风破浪》《百鸟朝凤》等影片的制片工作,方励还是一名从业超过三十年的地球物理学者、海洋技术专家,带着好奇,他率领工业团队于2016年10月首次定位沉船位置,得到沉船水下三维形态,绘制出了声呐图。
“八百多个年轻人葬身于异乡的海底,他们是谁,发生了什么?”确定了沉船的具体位置,方励更生出了使命感,由此他开始“打捞”这艘沉船,和这段几近隐没的历史。2018年,方励首次赴英,会见英国军事顾问,达成合作协议,到3月首次舟山调研,采访唯一幸存渔民林阿根(94岁),4月剧组在英国辗转20多个城镇,采访了18位英军战俘后人,走访了各大博物馆、史料馆、纪念馆;7月,方励接受了英国各大媒体的采访,并在媒体整版刊登寻人广告;8月剧组第二次赴英采访,16个日夜,又采访了28位战俘后人;9月第三次,又是16个日夜,再采访30位战俘后人;10月,刊登的整版广告,找到了又一位幸存者,剧组远赴加拿大,与时年98岁的威廉对谈;11月,剧组又赴日本大阪、神户、东京、横滨,走访博物馆、外交部、国防部、战俘营旧址,调阅大量机密文件,甚至通过当地侦探社找到了“里斯本丸”船长经田茂儿女;2019年2月,剧组的英国分队再用23个日夜,采访了40位英国战俘后人……七年里,这支团队与近380位战俘家⼈取得联系,寻访百余座英国城镇,收集上万张历史照片,面对面采访近120位战俘后⼈,足迹遍布英国、加拿⼤、法国、日本三大洲,并研读了百万余字英文、日文资料。虽然剪辑成片时,材料经过了筛选和凝练,也稍许有一些前后顺序上的排布,但《里斯本丸沉没》无疑是一部纪实风格强烈的作品,123分钟的纪录电影没有花拳绣腿,只有扎实的走访和调查,它足像是一部厚重的调查报告,来自美国、日本、英国、中国的核心当事⼈及后人,抽丝剥茧地拼出了一段完整的历史。
感动
大概很久没有在银幕看过这样一部采访对象如此丰富,丰富到看完后很难叫出他们中大多数人名字的纪录片,又或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,里斯本丸沉没事件的亲历者。电影不仅通过幸存者描述、结合录音和文献,用电影级的动画完整呈现了里斯本丸从被鱼雷击沉到最终沉没的25小时里,发生的无数惊心动魄的瞬间,有血有肉地刻画了这场战争悲剧中每一方的行为和选择,让观众身临其境、感同身受。更可贵的是,剧组不仅⼀点点拼出沉船过程的全貌,更为我们呈现了⼀个又一个催⼈泪下的人性故事。
那些年轻的随着沉船一起埋葬的亲情和思念,那些再也无法慷慨陈词的兄弟义气,那些纯真美好却因为战争戛然而止的爱情故事,叫人哀叹——战争只留下了一座座墓碑,和生者绵长的伤痛。有的人幸存了下来,但几十年来从不曾跟家人谈起过这段往事,只因为回忆太重太痛;有的人在许多年后知道自己发射的鱼雷击中的是盟军英国的战俘,应激创伤让他长久地无法面对自己,直到有机会跟幸存者郑重道歉;有的许多人第一次远渡重洋来到中国,只为了到东极岛边,到沉船所在地,为自己的父辈献上一朵花,也献上所有的爱。
当你看到一群头发已经花白的英国人,握着一个他们并不熟悉,甚至并不认识的年迈的中国渔民的手,眼含热泪哽咽得说不出“谢谢”,你很难不动容。当你看到片尾字幕里,海浪翻涌里那一个个小小的名字组成的长长的遇难者、幸存者和中国渔民的名单,你很难不动容。当你看到这样一个从未被记住,却不该被遗忘的故事,以这样平实的方式呈现眼前,你很难不动容。(孙佳音)